[原创]近五十年前的一碗馄饨

及时雨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09:46

      前几日晨，因与三哥有约外出，将车仃在省歌剧院楼下后，便与破车兄及我的一位朋友，到院外小食亍上过早。刚接过朋友递来的一碗馄饨，脑海深外摹然出现一段深深烙下的记忆，一段酸楚难抑的童年往事......

   屈指算来，事情发生在几近半个世纪前的一个冬夜。
   风瑟瑟，夜寒寒；武昌城内粮道亍上，一派肃涤。路旁一溜错次不一的木结构的明清风格民宅中，往往行过五，六户人家，竞难见一丝灯火。不知多远才有的一盏路灯，在随风摇拽的树枝侵挠下发出一团浑浊暗淡光晕。
路暗人稀。
亍上，一个约莫六，七岁的小男孩，腋下掖着一个单柄牛奶锅，快步向云架桥方向奔去。

及时雨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11:34

      在云架桥小巷里，有家新开不久的黑市馄饨店。一盏气灯白炽刺目，高悬门楣，并不断发出“丝丝”的声音。门外墙上，斜刷粘着几条标语：“人民公社是桥梁，Communism是天堂！”“多快好省，超英赶美！”等等。店内，一架压面机，二只提炉，三张条桌，四、五位食客；二个硕大的钢精锅，一个锅里淡若白水的“汤”里熬着几根**般白净的猪肱骨头，另一个锅尽管煮过馄饨，却一眼见底，并无应有的浑浊；炉灶边围着七，八，或上十衣着单薄，面呈莱色的人等，看似向火取暖，实则他意。
      一个精瘦的男人，负责包馄饨。只见他拿起一片薄若蝉翅的馄饨皮，用一根约粗过牙签的竹签，在一小半碟馅中，大抵是从骨头缝中剔出的肉精，仿佛沾印泥般地按一下，左手馄饨皮上来将竹签头一包，使劲一拽，仿佛是在向食客表明他的慷慨。
   约胖一点的妇人，发髻向后高高地挽起，一付精明利落模样。她边张罗着炉火，不时向店外夜暮中望去，一见有行人靠近，就用长柄勺敲打出些声响，若行人稍有滞迟，便高声吆喝：原汤鲜肉馄饨！原汤鲜肉馄饨！！
      若行人囊中羞涩，怏怏离去，妇人旋即放下皮面，斥责炉前人等坏了她的生意，时儿操勺烊装用沸汤泼向看客，众赅惊，炸散。但禁不住诱惑，又潮水般复而围聚。
      一见腋下掖着牛奶锅，老板娘忙不迭，一脸堆笑地将小男孩招呼进店，问：“几碗？”

“两碗”，小男孩递上牛奶锅。老板娘约显迟疑，小男孩忙递过皱成一团的五元钱，四两粮票。
“装不下。”接过小号牛奶锅，老板娘说。
   “我先吃一碗。”
“好咧！”老板娘手脚俐索地将早已数好数的一小把馄饨丢进锅中，扬起长柄勺敲打出些声响，高声吆喝：原汤鲜肉馄饨！原汤鲜肉馄饨！
   “一个小孩一次买二碗高价馄饨，还要现吃一碗！”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，个个睁圆了眼。这好比今日一乞丐在高级酒店开口要二份大号鲍鱼或二份印尼官燕！

及时雨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14:03

      当时计划米一斤0.082元，绝大多数百姓一月生活费仅六至七元，许多家庭总收入才三十几元，还得养六，七口老小。城市，农村家徒四壁比比皆是。在许多地方，为了早日进入Communism天堂，把家中的莱刀，斧子，及所有的金属“捐”去大办钢铁了；把家中所有的粮食上交，铲平，毁掉房屋前后的自留地；杀光鸡鸭鹅，圈里的老母猪......

      几乎所有省市，包括中央大小报刊，广播，都在争先恐后地放“卫星”，传“捷报”：某某县某某公社亩产十万，鸡蛋放上去掉不下来，小孩上去可以在穗尖上跑，云云。某某县某某公社土法上马，打破洋框框，炼出钢铁多少万斤，云云。某某县某某公社养出的肥猪，就差没有长鼻子，否者和大象一样，云云。（刚直不阿的彭德怀元帅因说了几句直言，竞被残忍的整了六年受尽折磨而死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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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小男孩刚在靠炉边一桌旁坐定，老板娘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面前，并小声叮嘱：“慢慢吃，当心烫着。”当时，因长年处于饥饿状态，多少斯文，或权贵之人见了食物，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而满咀潦泡！

      小男孩取过一只汤匙，穿过腾腾热气，只见水中的几片馄饨，宛若沉浮在汤中的几片半透明的桃花，几粒香葱伴漂左右，甚是清新可口，撩诱食欲。吞下腮中唾液，正欲将一只馄饨送入口中，只见占据炉旁的看客，渐成包围状逼近，一阵阵蛙噪般地腹鸣象冲锋号响起，此起彼伏。抬眼望去，上十双大小不一的馋眼，仿佛利剑直瞪瞪射了过来！大人的目光中有愤怨，有渴望；小孩无神的眼里充满羡慕或乞求；一位鬓发若霜的老者正闭目仰脖吞咽着他心中的美肴......

   “咣当”，小男孩口边的汤匙跌碎在地上，目瞪口呆，右手依旧作举匙状。

“滚，滚远点！”老板娘挥舞着长柄勺，一气将看客们赶出十丈开外。

“别怕，别怕，他们不敢抢你的......”精瘦的男人拍拍抽泣不停的小男孩。

见换了一支汤匙，小男孩依旧泪流不止，老板娘忙说：“我把那碗多下点，你回家吃吧。”

   沉沉夜幕中，小男孩幌幌惚惚地端着那只牛奶锅，行走的步态与来时截然不同了，他仿佛觉得身上某处被烙下了一条深深的印记！因为刚才的一幕，与他从课堂上，广播，报纸中知道的相差太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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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时雨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17:51

   上十双大小不一的馋眼，仿佛利剑直瞪瞪射了过来！大人的目光中有愤怨，有渴望；小孩无神的眼里充满羡慕或乞求；一位鬓发若霜的老者正闭目仰脖吞咽着他心中的美肴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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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，从1957年至1976年的二十年里，中华民族虽然未缘战火，种族灭绝灾祸，但是，这场逐步升级的浩劫，却从多层面动摇了几千年延承代传的文化，思想，礼教，法典；从炼狱中逃脱出来，劫后余生的凡界黎民，再也不知信仰何物为宜，遵崇何物为准；道德的底线从此面临全面崩溃的灾难之中......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及时雨写于东湖梨园2009-4-1

      旧年遗憾似泣尽,心底泪血犹未甘!

fatphilip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29:25

我輩未嘗過饑寒肚餓的滋味了，

想起一碗熱湯餛飩。。。。。。。

Bill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32:12

好文，@5老师给射了吧

玉泉斋主 · 发表于 2013-1-31 23:50:36

墨岩堂主 · 发表于 2013-2-1 00:18:29

收藏一段历史，勾起相似记忆，饱经酸甜苦辣，更知重情重义。

[ 本帖最后由墨岩堂主于 2013-2-1 00:31 编辑 ]

北方黑瓷 · 发表于 2013-2-1 06:58:35

草原牧马人 · 发表于 2013-2-1 07:51:07

5老师 · 发表于 2013-2-1 08:03:05

原帖由 @Bill 于 2013-1-31 23:32 发表
好文，@5老师给射了吧

稍等，马上，马上。

木石堂主 · 发表于 2013-2-1 08:29:32

原帖由 @Bill 于 2013-1-31 23:32 发表
好文，@5老师给射了吧

木石堂主 · 发表于 2013-2-1 08:37:27

最让我不懂得是，为什么我接触过的一些年长者到现在居然还怀念那个·年代，难道他们是那个疯狂年代的既得利益者？还是被深深打上了奴性的烙印

[ 本帖最后由木石堂主于 2013-2-1 08:56 编辑 ]

lYP1 · 发表于 2013-2-1 08:41:17

看似约1959年前后的事，那时我在孤儿状况中渡过。。。。。。

风吹来颗沙 · 发表于 2013-2-1 08:44:46

zekun · 发表于 2013-2-1 09:21:44

文笔流畅，饱含真情，一幅幅画面如同在眼前展开，我等80后真应该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。

[ 本帖最后由 zekun 于 2013-2-1 09:22 编辑 ]

楚汉传奇 · 发表于 2013-2-1 09:27:09

三孔布 · 发表于 2013-2-1 09:34:14

不该忘却的记忆！

不戒不可 · 发表于 2013-2-1 09:36:45

双喜888 · 发表于 2013-2-1 11:06: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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