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局后话越战结束,北越人忙于在南越建立共产党政权和清洗前政府人员。大约百万的与前南越政府有关的人被送到“再教育营”里,其中也有一些人被处死,但最后绝大部分人被释放和回归社会。越南难民所写的关于南越沦陷的回忆录里,也没有越共当局大规模杀害前政权官员和军事人员的相关记载。令人惊讶的是,越共当局在此时的百忙中,派出军政人员到动乱中的柬埔寨,接回越南侨民。当时,在柬埔寨约有25万越侨,大部分都被越共接收而返回了越南。因为种种原因来不及返越而遗留在柬埔寨的越侨还有2万人。越共当局对越侨的不分阶级的人道关心,是值得称赞的。北越的一位部长指出:1975年是红高棉与越南人之间关系的分水岭。在红高棉接管金边政权后,波布(PolPot,中国译为“波尔布特”)拒绝与河内发展任何形式的友好关系。他声明:“我们赢得了全部的、决定性的、干净的胜利,我们的胜利没有任何外国的援助或参与。”实际上他不承认越共所做出的对红高棉的一切帮助,也不承认中共的帮助。农谢甚至宣称:“越共破坏我们的革命。我们没有从越南共产党那里收到任何东西。我告诉你们这些是为了指出越共从来没有帮助过我们!在整个柬埔寨革命时期,我们与苏联和越共之间有复杂的斗争,但是我们克服了困难并赢得胜利。”1975年5月4日红高棉攻击越南领土富岛(Phu Quoc)和土珠岛(Tho Chu),而这两个岛屿确属越南,不存在争议。同年,红高棉频繁越过东部边界入侵越南的村庄,杀死村民。此期间,美国政府的一份报告说,在柬、越边界的很多局部区域,越共部队和红高棉部队发生了小型的战斗。在北京,毛泽东的关注热情转移到柬埔寨,而迅速冷淡了越南。1975年9月24日毛泽东对黎笋提出的经济援助要求,推脱道:“现在最穷的不是你们(越南),而是我们(中国)。我们有8亿人口,现在还有领导危机。周总理身体不好,一年开了4次刀,危险。康生身体不好,叶剑英身体也不好。我82岁了,也有病。”毛泽东用手指着在场的邓小平说“只有他一个算壮丁。”越南原有华人150万,其中130万华人(主要来自中国广东地区)侨居在越南南方的富庶之地,越南人与华人世代和睦相处,从未发生过排华风潮。河内知道中共长期以来对东南亚华人的利用,在中越交恶的情况下,河内有理由担心越南华人成为中共的内应,而越南华人也担心中越交恶会影响越南当局对华人政策的改变。1977年河内在越南北部施实“净化地区”项目,把那里的华人举家迁往越南内地。但是,越南北部的几万华人(主要来自中国广西地区)感到严重不安,开始举家迁回中国大陆。中国指责河内“蓄意驱赶华人”。越南北部华人的举动加剧了越南南方华人的不安。随后,许多南方华人随同南越人一起逃离越南共产党的统治。在许多越南华人难民的伤感的回忆录里,流露着他们对越南共产党的痛恨和恐惧,也揭示了他们逃出越南的真实原因。北越在1975年吞并南越后,南越民众并不信任从北越蜂拥而来的共产党,但不得不忍受统治和政策,其中大约有两百万南越人逃离越南,其中包括十几万华人。他们乘渔船在茫茫大海上冒险逃亡,经历了种种惊心动魄的艰难险阻,抵达香港、台湾、马来西亚或澳洲(例如巴黎的华人领袖陈氏兄弟),估计至少有十万人死于逃难过程。这被称为“投奔怒海”大悲剧,全球为之震惊,国际社会指责越南给世界制造了难民潮。中国一方面指责越南“反华”,一方面指称那些出逃的华人是“越南难民”,不予接收。1978年6月16日中国当局关闭了越南驻广州、南宁和昆明的领事馆,7月3日中国撤回了全部的援越人员,至此中越关系全面破裂。邓小平与红高棉没有任何渊源,也丝毫没有共同的政治理念。邓小平支持红高棉,用意是把红高棉当作针对越南的一根刺,而不再是“输出革命”。河内准备对红高棉采取军事打击,邓小平便认为有了对越南发动战争的借口,称做“自卫反击战”。1978年11月中国的广州、昆明、成都三个军区奉命完成了战争准备,12月13日邓小平以中央军委名义命令中方军队向中越边境地区集结,12月底中方9个军的30万人集结在广西和云南的中越边境。此时,红高棉对越南的上千次的军事挑衅以及大规模杀戮越侨的行为,超出了河内的忍耐底线,形成了越南出兵的正当性。在1978年初,黎笋总结观察,判断红高棉政体的性质是“红色奴隶制”。1978年12月4日河内广播指控红高棉的四条罪行是独裁(dictatorial)、军国主义(militarist)、法西斯主义(fascist)、种族屠杀(echoing genocide)。1978年12月25日,圣诞节,10万名越南军人将跨过边界去进攻红高棉。战争命令由越南国防部长武元甲下达,战争总指挥是越南军队总参谋长文进勇大将,战地司令官是黎德英中将(时任越南南方军区司令官)。凌晨,越军整装待发,10万顶钢盔在星光下闪动着无边的钢铁幽光,他们即将展开一场国家战争。越南向国际社会宣布的出兵理由是充足的:红高棉杀害了滞留在柬埔寨的2万越南侨民,出于越南边界的安全原因,有必要在柬埔寨出现一个对越南友好的政权,以取代由北京支持的红高棉政权。黎明时刻,红高棉的好日子结束了。10万越军分兵五路,排山倒海般地攻入柬埔寨。红高棉总兵力约有10万国防军,10万地方部队,还有十几万乡村武装“自卫队”。他们面对柬埔寨民众曾是何等骄横凶悍,但现在他们面对越军却是令人瞠目的懦弱狼狈。12月27日越军包抄了集结在“鹦鹉喙”附近的红高棉3万人部队。被围的红高棉部队未经战斗便弃枪溃散。在柬埔寨东部的其它红高棉部队和号称勇猛善战的柯袍(也译“盖博”)部队也瞬间瓦解,势如山崩,无法制止。到了1979年1月3日,越军解放了柬埔寨三分之一的国土,快速向柬埔寨内地推进,兵锋指向金边、磅逊、暹粒等地。西南大区的塔莫部队(红高棉战略部队),素以血腥杀戮民众而著名。1月4日,红高棉这支3万人的战略部队在贡布省与第五路越军交战,在越军的凌厉打击下几小时便迅速崩溃了。1979年1月7日是金边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。早上,越南的轰炸机群轰鸣着飞过金边。这次空袭没有按照计划进行,因为金边已经没有红高棉了。中午12时30分,大队越军浩浩荡荡地开进金边。仅仅13天,越军就粉碎了红高棉政权。越南人不是不愿意展示自己的战争技艺,而是红高棉一触即溃,没有给越南人以这种机会。越军的迅速胜利是越南将领们始料不及的,他们知道红高棉色厉内荏,但没料到不可一世的红高棉会“像一枚鸡蛋被轻易摔碎在石头上一样”。人类史上唯一的也是最暴虐最怪异的“红色奴隶制”实验破灭了。所有留在金边的人都自发欢迎了越南入侵者,他们都是严重缺乏营养、被折磨了3年多的工人和家属,全部只有寥寥1千人左右。相同的欢迎,曾经发生于1975年4月15日红高棉沦陷金边的那一天,可悲的是那一次人民错误地欢迎了一个极其恶毒的“革命组织”,整个民族因此陷入了空前的血腥浩劫。红高棉政体仅仅存在3年8个月20天,在如此短期内红高棉政体杀戮人民170万,占国家总人口的四分之一。尚未被杀的4百多万人民沦为红高棉的奴隶——这时候你无法认识那些生命,他们骨瘦如柴、衣衫褴褛、身患疾病、极度衰竭、摇晃欲倒、有如僵尸。若非越南兵的解放,迟早都将倒毙田野变为白骨——他们全都认定自己一定会死在“民主柬埔寨”了,结果太阳升起,他们还是走了过来。至此,灾难深重的柬埔寨人民终于被越南人以一个正义的入侵拔出了地狱,奇迹般地死里逃生。今天,回首探讨,如果越南兵来迟了,真的是可怕得无法预见。许多柬埔寨人在他们的回忆录里都描述道:在1979年初,柬埔寨的人民都以极大的欢乐,欢迎了入侵柬埔寨和驱逐红高棉的越南战士。一个柬埔寨青年欢呼道:“越南军队进入柬埔寨,在1979年1月7日从红高棉的手中解救了我们。所有的人民,迎来了和平,使我们不再被迫生活于巨大的恐惧之中。”…………1986年7月10日越南共产党总书记黎笋在河内去世。黎笋在越南共产党内长期担任最高领袖,他在“越南战争”期间作出了最重要的决策。在越战之后黎笋又成了共产党国家与中国持不同观点的象征。黎笋去世后,原越共南方局领导人阮文灵出任越南共产党总书记,范雄出任越南国家主席,黎德英大将出任越南国防部长。原“南方阵线”主席阮友寿出任越南国会主席(Chairmen of National Assembly)。这四个人早年在越南南方的战斗年代结为密友,现在又组成越南最高领导层,他们在国策上更为慎重和实际。一方面,他们与邓小平没有个人芥蒂,因此有可能打开河内与北京的关系缓和之门;另一方面,他们比黎笋更认识红高棉的本质。柬埔寨全国哀悼黎笋的去世,许多柬埔寨人为此流泪。柬埔寨人清楚记得:是黎笋决策出兵灭亡了残暴的红高棉,而中国那时在极力支持红高棉。在黎笋去世后,越战时代的老一代越南共产党领导人从高层淡出,越南开始了部分市场经济导向的改革尝试。被誉为“现代越南的设计师”的范文同也退出了政坛,他几乎双目失明,但他还发挥着相当大的影响力。范文同于2000年4月29日去世。河内为他举行了隆重国葬,数以万计的越南民众自发排列在河内的街道上,最后送别他们的战时英雄范文同。武元甲最长寿,直到2013年去世。终年102岁。
最后,本文以一个普通老母亲的真实悲怆,展示20世纪越南战争期间平民百姓自己的历史:(美国前国务卿克瑞John Forbes Kerry在越战后访问河内,观看过这个纪录影片)在一部20世纪80年代拍摄的越南记录影片里,一个白发蓬乱的北越母亲,小心翼翼地向来访者展示,她的失踪儿子幼年时的衣服、鞋子和红领巾。这是儿子留给母亲的全部遗物。在越南战争期间,这个21岁儿子(被“人民军”征兵)失踪在著名的“胡志明小道”上。战后二十多年来,母亲倾其所有,四次沿着森林中的“胡志明小道”长途跋涉,寻觅儿子的遗骸,她央求当地人开掘了45座当年的战场群葬的无名战士坟墓,但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辨认儿子的痕迹。在每一座坟墓里,母亲都带走一把土。现在,68岁的老母亲已经没有财力和体力进行第五次寻觅,她只好把那45把土合葬在一个小小的墓穴里,墓碑上是她的年轻儿子的名字。从屏幕上,观众能够看到一个苍老母亲呆呆坐在儿子的坟前,无限悲伤却无泪的面容。战争,其实没有胜者与败者,只有牺牲者、幸存者和苦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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